夜深露重，寒风凛冽，天空中繁星点点，偶尔有几只夜枭在林间低鸣。搜索：小说魂 xiaoshuohun.com 本文免费阅读

　　 佟一身上裹着一件旧军大衣，手里拎着一包兔子肉，另一只手则牵着大将。大将低声呜咽，显然对这个深夜下山的决定有些不满，但还是乖乖地跟着佟一。

　　 “你小子，去见老太爷，嘴巴放干净点，别跟在家里似的乱贫。”佟莲站在门口，一边收拾着给佟老太爷准备的东西，一边叮嘱道，“老太爷是这一带活得最长的，也是最讲规矩的，别让人家老人家不高兴。”

　　 佟一嘿嘿一笑，抓起个油纸包往怀里一揣：“知道了知道了，放心吧。”

　　 佟莲瞪了他一眼，把包袱塞进他手里：“这包是给老太爷的，有点肉干和咱们屯里的杂粮饼子，都是老人家能吃的。”

　　 佟一接过东西，拎着猎枪，转身消失在夜色里。

　　 佟一下山的路走得不算快，脚踩在厚厚的积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穿过村头的老槐树，绕过两户邻居的房子，顺着石板路一路往南，半个时辰后，终于来到了佟老太爷的宅子前。

　　 老宅子院墙不高，围着一圈木栅栏，院子里种着几棵歪脖子老松树。佟一抬手敲了敲门，声音低沉而有力。

　　 “老太爷，我是佟一，来看您了。”

　　 过了几秒，屋里才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门“吱呀”一声被缓缓打开。

　　 佟一正要迈步进去，眼前的景象却让他猛地愣住——

　　 堂屋中央，赫然摆着一口黑漆棺材！

　　 夜色下，棺材的表面泛着幽幽的光，透着一股子森然的气息。

　　 佟一下意识后退半步，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大将也警觉地低吼了一声，呲着牙，盯着那口棺材。

　　 “瞅啥？”

　　 一个苍老而平稳的声音从屋里传来，佟老太爷拄着拐杖，从内屋慢悠悠地走了出来，看了佟一一眼，淡淡地说道：“活人有屋，死人有材，老头子早晚得用，先准备着咋了？”

　　 佟一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嘿嘿，老太爷，我还以为您……没事，没事。”

　　 他赶紧拎着东西进屋，把猎物和包袱放在了东屋的炕桌上，冲着佟老太爷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老太爷，这次多亏您给我撑腰，不然那娘们不得把我告派出所去。”

　　 佟老太爷摆摆手，语气淡然：“老头子就坐在那儿说了两句话，算不上啥撑腰。”

　　 他看了佟一几眼，眼里带着几分复杂的神色，忽然叹了口气，招了招手：“过来，让我看看你，一转眼，长这么大了。”

　　 佟一走上前，佟老太爷抬起满是老茧的手，轻轻拍了拍佟一的肩膀，像是在确认什么，片刻后，神色有些落寞地说道：“唉，是我害了你们啊……”

　　 佟一一愣，疑惑道：“咋的了，老太爷？”

　　 佟老太爷坐回炕上，捏着旱烟袋敲了敲桌沿，缓缓说道：“我就不该把叶赫家的女人，嫁给你爹的。”

　　 叶赫？叶赫家？

　　 佟一一时间有点懵：“啥玩意儿？叶赫那拉？什么年代了还讲究这个？”

　　 他从小就没听说过什么叶赫家，难道娘的身份还有什么说法？

　　 佟老太爷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眼神透着一丝怅然和悔意：“你娘的姓氏，叶赫氏，是叶赫那拉一族的后人。”

　　 佟一彻底愣住，眉头皱得死紧：“真的假的？那不满清贵族吗？现在早改姓改家谱了，咋还扯上这个？”

　　 佟老太爷苦笑一声：“你以为老叶赫家在清朝灭了就完了？你娘那一支，是八旗遗脉，当年解放的时候， 大多数都跑了跑到海外去了，咱们这一支呢跟着你娘那一支自大清开朝就是一首相互通婚，这是不成文的规定，老头子厚着脸皮去求人家，最后才嫁到咱们佟家。”

　　 佟一脑子有点乱：“所以……我，还是贵族后裔？”

　　 佟老太爷点了点头，顿了顿，继续道：“本来，这事没人提也就罢了，但李学芹那个蠢女人，今天要闹到派出所去，逼得老头子不得不出面。你别看她嘴巴厉害，她真敢把这事闹大？到时候，一个跑不了。”

　　 佟一半信半疑，低头琢磨了一会儿，突然想到了什么：“那……佟辰他知道吗？”

　　 佟老太爷冷笑了一声：“知道个屁！他要是知道，还能天天喝得烂醉，像个混账一样打老婆孩子？”

　　 佟一沉默了，手指轻轻敲着桌面，脑子里快速盘算着这件事的影响。

　　 半晌，他抬头看着老太爷，认真道：“老太爷，您跟我说这个，是想让我干啥？”

　　 佟老太爷看着他，缓缓说道：“我就想让你知道，你娘，不是个随随便便的女人。你，佟一，也不是个普通孩子。”

　　 屋里，旱烟的味道在炕桌上氤氲开来，佟老太爷的话在寂静的屋内回荡。

　　 佟一心头微微一震，攥紧了拳头，沉默了良久……

　　 屋里烟雾缭绕，烛火在昏暗的屋顶投下跳动的影子，空气沉闷得让人喘不过气来。佟一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袖口，脑海里还回荡着佟老太爷的话——

　　 佟佳氏。

　　 他并不知道这个姓氏意味着什么。这个曾经辉煌的姓氏，在漫长的历史洪流里，早己被深埋在尘埃中。曾经的显赫、曾经的尊贵，如今只剩下一群在苦寒之地讨生活的猎户、泥腿子，靠着打猎、种地维生。

　　 佟老太爷的背影显得比刚才更佝偻了几分，他一步步往里屋走去，拐杖在地上点得很慢，很轻，仿佛随时会跌倒。

　　 佟一下意识地起身，想扶他，却被一声低沉的叹息止住了动作。

　　 “唉……”

　　 这一声叹息，仿佛带走了所有的力气，连那微弱的烛光都似乎晃了一下。

　　 “老太爷。”佟一的声音有些干涩，他盯着那道孤寂的身影，终于还是开了口，“为什么要忘？咱们到底做错了什么？”

　　 佟老太爷顿住了，拐杖重重地杵了一下地面，似乎想要借此稳住身体。他的肩膀微微颤了颤，低沉的声音在屋里响起：“做错？……”

　　 他轻轻笑了一下，笑声里满是自嘲和苦涩。

　　 “我们什么都没做错。”

　　 他缓缓转过身来，眼神深邃得像是凝结了千年的风霜，带着佟一从未见过的沧桑和悲凉。

　　 “错的是我们姓佟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