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负责人找到西格莉德时，满身血污的她正坐在后场的地上，沉默而机械地摆弄着双手间的铁链，面色阴晴不定，混杂着忧伤、愤怒、麻木与些微稍显诡异的狂喜。

而在她的四周，则远远地围了一圈壮汉——角斗场的看守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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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给西格莉德戴上镣铐后，看守一共八人都很麻利地选择和她拉开距离，把刚下场的“恶魔”一个人空在了中间。

十年间，西格莉德的表现堪称奴隶中的模范——沉默寡语、言听计从，但随着年龄的增长，她双手间的镣铐却一直在不断加粗，上下场安排的看守也越来越多。

在负责人眼中，西格莉德现在给他的感觉就像一条被链子拴住的恶犬，从不四处乱吠，也从不向主人献媚，甚至只有在咬住敌人咽喉时才会发出那么一两声低沉的咆哮。

虽然这条链子暂时握在自己手中，这条“恶犬”也从来没有对主人露出过牙齿，但越是这样，对于西格莉德的沉默，负责人的心中便越是有一种无名的恐惧逐渐发酵——真正会把人往死里咬的疯狗，也都是从来不叫的。

不过好在，目前为止，少女双手间几指粗的铁链和八名全副武装的看守，还是能给予他足够的安全感。

“……西格莉德，赶紧去把你身上的血洗一洗，”看到少女那浑身浴血的瘆人样子，负责人也不得不停顿片刻壮了会儿胆子，才用尽可能严厉的声音命令道，“今晚有位大人指名你，快点准备。”

“指名？”

没记错的话，不被指名——应该是自己作为头牌的特权之一吧？

歪着头理解了一下对她来说无比新鲜的两个字，瞬间，西格莉德身上便释放出一种可怖的气场。伴着铁链摩擦的响声，她慢慢站起身，用那双血红的双瞳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胖子，眼神宛如一头择人而噬的凶兽。

见到西格莉德这幅模样，周围的全副武装的看守纷纷露出一种肉眼可见的紧张感，有几个人连握着武器的手都开始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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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你……你冷静一下，这种事我也不想的嘛，我又不是不知道你是整个角斗场的头牌，”权衡了一下，负责人还是把到嘴边的狠话变成了恳求，“可那少爷是个大人物，别说你得罪不起，连我都得看他的脸色！”

“大人物？”

听到这话，正步步逼近的西格莉德突然眼珠一转，心里有了些想法——不过在负责人看来，这无疑是动摇的表现。

“再说了，你看你马上就要获得自由身了，”察觉到自家头牌的“动摇”之后，被吓出一头冷汗的负责人急忙趁热打铁，“凭你的本事，如果能讨到那个贵族少爷的欢心，将来靠上一个大家族，以后能搏个爵位也说不定，对你百利而无一害嘛。”

呵，说的好像你想让我赢下最后一场角斗似的……面对负责人的“循循善诱”，西格莉德虽然面上没什么表情，但却不由得在心底冷笑了一声。

十年里，西格莉德亲眼见证了无数奴隶在角斗场上被榨出最后一滴鲜血，也目睹了许多角斗场高层为了获利而不择手段的肮脏行径。

自己最后一场角斗那可想而知的庞大赌局，这群见钱眼开的奴隶主会不做一点手脚？反正她是不相信的。

所以，就像负责人从来没做西格莉德获胜的准备一样，西格莉德自己也没做参加最后一场角斗的准备。

她一直在等待一个机会，一个奔向自由的机会。

而眼前的这个……似乎正好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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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物啊……那好，我答应了。”

于是，在大家都为即将破笼而出的凶兽提心吊胆的时候，凶兽自己反倒主动收起了爪牙。

收敛了气息的西格莉德，拖着铁链慵懒地伸了个懒腰，没再理会在场众人，转身自顾自地朝浴场走去了。

她的确得好好洗洗身上的血污，不然等到今晚染上一层新血的时候……可就没时间再去清洗干净了。

————————————————

入夜，多米尼克·格莱斯顿正舒适地靠在一把宽敞华丽的沙发上，在两位贴身护卫的保护下，透过位于角斗场最高位包厢的落地窗，一边品尝着来自帝国本土的高档红酒，一边欣赏着伦纳城的繁华夜景。

不过，此刻他面上得意的微笑既不来源于红酒上也不来源于夜景，而是来源于对美好未来的憧憬——准确来说，是十分钟后，负责人承诺带来西格莉德的那个时候。

一想到再过片刻，自己不仅会收获一夜春宵，顺利的话，更是能得到一名屠杀制造者的誓死效忠，多米尼克的身体便因喜悦和激动而难以自抑地微微颤抖着。

虽然身为格莱斯顿侯爵的长子，但多米尼克在家族中的位置却颇为尴尬：他既无才干也无胸襟，更不具备贵族应有的高尚品格——虽然现在这对于大部分贵族来说都是一种奢求——除了嫡长子兼独子的身份以外几乎一无是处。不过当然，能力从来都不是贵族继承的必需品，血统才是。正因如此，尽管明知家族中大部分元老甚至是自己的亲生父亲都不待见自己，但多米尼克依然有恃无恐，在“千夫所指”下继续过着花天酒地的纨绔生活——直到一个少女的到来。

一想起自己那个碍眼的妹妹，多米尼克的心底就不由得升腾起一股无名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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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前，父亲不知从哪里给他带回来一个自己的私生子、也就是他同父异母的亲妹妹莉迪亚。

多米尼克不知道自己父亲的这位露水情人是谁，但从自己妹妹姣好的外貌来看，显然是个美人。所以一开始，他对于自己这个从未谋面的妹妹并无恶感，甚至还想和她共谱一段禁忌的罗曼史——这当然失败了，而且自那之后，多米尼克发现，自己的生活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诡异了起来。

父亲和长辈对自己的责备越来越多、宠信的手下接连因意外残废甚至殒命、甚至自己都曾平白无故摔断一条腿修养了半年……原本平静奢侈的生活，一下子充满了那种喝口凉水都可能被呛死的隐藏危险。而最可气的是，自己这个贫民窟里长大的妹妹在极短的时间内展示出了惊人的学习能力和天赋，获得了几乎全家族人的欣赏和信任，要不是身上流着一半来自平民的血脉，恐怕家里那群老头子早就把她捧到继承人的位置上了。

“呸！一个流着下等血液的贱种，也配和老子平起平坐！”

越想越气的多米尼克往昂贵的地毯上狠狠地啐了一口，正当他想再给自己倒杯红酒压压心火的时候，包厢的房门被敲响了。

“进来。”

门开了，负责人领着手戴镣铐的西格莉德走了进来，随后五六个全副武装的壮汉也鱼贯而入。

多米尼克的目光首先在一群看守的身上稍做逗留，眼神中略有不悦。

礼带到就行了，怎么人还来了？

随后，他很快便将视线锁定在负责人身后的西格莉德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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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错，这么近距离一看，身材称得上高挑挺拔，五官也算标致，眼神里还有种野性未退的桀骜。

“好了，人带到了就行，把镣铐解了，然后出去吧。”

负责人的讪笑瞬间僵在了脸上。

“大人，这，这可使不得啊……”

“行了，出去，别让我说第二遍，难道我办事的时候你还打算在旁边看着吗？”

这个没有眼力见的死胖子，多米尼克现在是越来越看不顺眼了。

“大人！您不知道其中的危险，”负责人是真的有点急了，这个小少爷对于西格莉德的危险性毫无认知，万一出个三长两短，倒霉的可是他啊，“别的怎么都无所谓，这个镣铐，万万不能解啊！”

翻了个白眼，多米尼克满是有点无语。

先不论这个低贱的奴隶有几个胆子才敢对他动手，戴着个足有几指粗的锁链……怎么办正事啊？

“危险？怎么，你当我们格莱斯顿家的精锐都是饭桶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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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是为了响应自家主子的话，多米尼克身后两个挎着长剑、满面傲慢的侍卫挺胸走到角斗场的众人面前。

他们是从军队里退下来的老兵，虽然没怎么经历过生死搏杀的战场，但行伍出身的气场也不是几个角斗场里干活的夯汉能比得了的。

于是，话被噎回嗓子里的负责人只好在两名侍卫威逼的目光下解开了西格莉德沉重的镣铐，不情不愿地带着几名被瞪到有些瑟缩的壮汉退了出去。

“大人，要是有什么情况，您可一定要记得叫我们呐！”

“废话那么多，赶紧滚蛋！”

一声清脆的咔哒后，“恶魔”终于解脱了锁链。

等到众人离开后，西格莉德先是旁若无人地活动了一下手腕脚腕，又兴致寥寥地扫了两个侍卫一眼，最后才懒懒地转向多米尼克。

“那么，你要……睡我吗？”

“啧，我能给你的东西，可要比这个有价值多了，就看你想不想要，”多米尼克摇了摇手指，故作高深地啧了一声，“我可是能给你这把锋利无比的剑，一个主人。

“主人？”西格莉德发出一声不屑的嗤笑，“我本来就是奴隶，可从没缺过什么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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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不，那都是庸主，而我则能给你一个，值得为之效忠、为之而战的主人。”

听到这儿，一直态度慵懒的西格莉德终于挑了挑眉毛，似乎被激起了些许兴趣。

“你今天的角斗，很精彩，但也让我觉得，以你的能力，在这满是沙尘的兽笼里和一群低贱的奴隶彼此撕咬，太掉价了，”西格莉德的动摇完全在多米尼克的意料之中，得意满满的他继续向着眼前的少女娓娓道来，“想象一下，这种恐怖的怪力，完全可以成为在战场上一名英勇的战士，甚至是一名荣耀的骑士！你所缺少的，只是一个身份，而我，则是唯一能给你这个身份的人。”

“你？凭什么？”

西格莉德歪了歪头，表现得像个对外界一无所知的懵懂少女一样。

“就凭我是格莱斯顿家族的继承人！”

你可终于问到这个了！

就等着这个问题的多米尼克用得意到有些嚣张的声音，详细地在角斗场里长大的奴隶少女介绍了格莱斯顿家族的由来、地位和历史，并且用一半以上的篇幅吹嘘自己这个格莱斯顿家族的未来继承人和（将会成为的）最伟大的一任家主。

听完这位贵族少爷的家史科普和自我吹嘘后，西格莉德那鲜红如血的眼珠轮转了几圈，不知思考了些什么。随后，她将视线落到多米尼克腰间一柄缀着宝石的华丽佩剑上。

“……骑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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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可以，但是我要一个骑士礼，哪怕只是个仪式。”

如同受封的骑士一般，西格莉德突然在贵族少爷面前单膝跪了下来，同时伸手指了指那把华丽的长剑。

这小妞倒是挺有仪式感，看来平常骑士小说没少看……多米尼克心里顿觉一阵好笑。

虽然并没打算真的给西格莉德骑士的身份和爵位，但他并不反感和对方来上这么一出——权当增加情趣的角色扮演了。

于是，按照自己模模糊糊的记忆，多米尼克抽出佩剑，煞有介事地将剑身置于西格莉德的右肩之上。

“西格莉德，你是否愿意成为只为我而挥……嗯？”

词还没念几个字，他感觉自己持剑的手腕处传来一阵少女手掌的柔软触感——那是一只纤细的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仪式还没结束呢，你干什……啊啊啊啊啊啊！！！”

没等有些懵圈的多米尼克说完话，西格莉德握住对方腕部的手只轻轻一用力，便将这位大少爷的小臂折成了垂直的两段，那柄华丽的长剑也脱手坠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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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惨烈的哀嚎声里，西格莉德一把抓住还未落地的长剑，双手左右一划，轻巧地画出两道弧线。伴着她的动作，多米尼克身侧两名护卫的头颅高高飞起，面上还残留着震惊与惶恐之色，正如她上午所面对的敌手一般。

两具无头的尸体缓缓倒下后，房间内便只剩下她一个还站着的活人。

“好货啊，”甩了甩剑上的血迹，身上再次溅满红色的西格莉德不由得赞叹了一句，“真是锋利……虽然重量上轻的有些过分了。”

随后，西格莉德低头看向那位还在自己的血液凝成的血泊里打滚的贵族少爷，眼神中满是鄙夷和睥睨。

原来这些高高在上的贵族老爷们，满地哀嚎打滚的时候，声音也不比他们这些低贱的奴隶好听多少。

“谢谢你的谎言，不过可惜我已经决定了，我的剑，从今往后，只会为我自己挥动……”

跨过那只哀鸣的丧家犬，西格莉德头也不回地向着门外走去，

“至死方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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