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女生 短篇小说 老墣的幽暗世界

老墣的幽暗世界

老墣的幽暗世界 古蓝云 7000 2024-06-26 22:30

  

【个人原创·短篇小说】

  

塔读小~。>说—*.—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老墣自打更事起……就常存有这种念头:与马丽死在一起,埋在一起。(不知老天爷无意中擦亮还是弄折了他的哪根神经,令其视野荫蔽了自己的心窍,困入自己的心魔深处,或许至死也没有跳出其幽暗的苦海)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这个老墣(老墣,是后来村子里的人们送给他的名字,也就是绰号吧)总是常常在自己门前水塘边的坟地周围转上那么几圈,呆立在自以为是自己的其实后来先是马丽的坟头旁(虽然,我与老墣同样在那个穷乡僻壤里出生,但我与他并没有什么交往,觉得与他家隔得很远很远,蒙着一层永远看不透的黑幕;好像我也的确去过后山他家那一带玩耍什么的;咳,小时候的很多事情就是那么奇怪,那么懵懂,甚至非常奇妙。所以,我也不知道他死后,村里人是不是把他与马丽合葬在一块了……),在绝对寂静里独自感受并亲眼看见自己与马丽的灵魂一起出窍,从葳蕤荒芜的野草丛中冉冉而起,顺着野地上精瘦的铁条似的榆树树杪缓缓飘起,越过他住了一辈子的土屋,越过他耕耘劳作过的田亩,越过他曾捕猎过野兔、野鸡、刺猬、猪獾、狐狸、甚至野猪……的浅峦、密林,越过他不知有多少次去过的小集镇……再盘旋几匝,尔后腾上天空,同各色矞云溶和一起慢慢飘逸而去………。至于要飘到哪里?他不是很清楚,反正不是村里老人们在盛夏之夜无聊至极扎堆一处反反复复叨叨的那什么天庭或地府,也不是跟他一直十分要好的阿黑(噢,这个人是我三叔。其实他比我大不了几岁。)所神往的什么仙山乐土,也不是他自己梦想的不愁吃不愁穿殷实冒油的土财主的领地,而是马丽在后山密林那初春的草地上依偎到他怀里说的地方“墣,什么时候才能带我去那里啊?”;其实那也不过是一个山林环抱的小庄屋,仅仅属于“他俩的家”;哦!那儿不光是她奢想的“家”,也是他魂牵梦萦痴迷不已的“家”,无限孤独地位于他与马丽的世界。

  

记得(刚才说了,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是听我三叔阿黑说的罢了)老墣小时候就是一个十分帅气俊秀、干净白皙的小伙儿。只是常常耽于个人内心深处的神秘世界,以至于村里人都认为沉默不语的他就是一痴呆。人们更无意于他匀称的身材、端正雅致的五官相貌、乌亮浓密的黑发、安安静静的气息。那时的人们诸般事情仅仅系于“吃喝”与“睡觉”二件事儿,完全不懂得吃喝拉撒睡之外还有什么?所以才混淆了美与丑的视域和界线,都认为他是一个古怪的孩子,长大了也肯定娶不上老婆,只能像一头牲口一样做一辈子力气活儿。故而久而久之,神灵之光在这个孩子的瞳孔里渐渐黯然泯灭殆尽。他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堕入恍惚迷离的心魔世界之中……慢慢迷失了自己,头发早变成了干燥枯黄的虱子窝,脸也成了槐树皮,总之是愈发邋遢不堪了,以至经年累月一概都是灰扑扑的破衣烂衫,臭气烘烘。村里人见了他,老远就避开他,生怕有什么毒虫儿会爬到他们身上似的。他愈发同别人疏离了,更加缄默不语,以至于真的就变成了一个被人讨厌的痴呆腌臜愚笨的哑巴,村民之中的废物。

  

村子里的人死了一批又一批,生了一茬又一茬。虽然岗峦、密林、石头、池塘、野草、田畈、土路、老屋、云彩、星辰日月还是老样子。他也木木然不知自己到底有多大岁数,真的就没能娶上老婆。他爷、奶、父、母相继过世了,一个姐姐早已出嫁,大哥、三弟也成家分爨,后来不知为何又移居别村去了,三间又矮又破又偏僻的老屋自然就归他了。因为常年欠缺打理,那屋子越发破敝了,只是他漫长栖息的一个窝儿罢了。房前屋后十几株榆树、槐树夹杂着苦楝树也不知长了多少年了,远远望去,茂盛得像几团黑云似的,有好多他不知道名儿的鸟儿在上面搭窝生崽。门前一块池塘的水一直没干涸过,乌油油、绿滢滢看着怕人,周边杂草荫蔽,水里倒鱼虾成群,他也不晓得捕捞一些吃。

  

是的,村子里认识他记得他的人也相继死去。而新出生的人一个个完全就不认得他是什么人了。他就成了一朽木橛儿,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十分刻板地重复他的吃喝拉撒睡、田间劳作、林间捕猎,偶尔也曾去西南方仅仅十几里外的小集市蹓跶一圈,又垂着头孤零零回到了他的“窝”里。……岁月漠漠……一个人慢慢就驼了背,在不知来来回回走了多少次的田塍上踽踽走动。日子就这么令他完全忘记了他似的慢慢蠕动。无论春夏秋冬或阴晴雨雪,他永远都是那个老样子,以至于本村及远村无数生老病死的事儿不停地发生着,都不能激起他内心一丝涟漪。就连他父母的病逝,特别是他本家小侄儿溺水身亡的事,也未能激其什么悲伤,仿佛那些人和事跟他压根儿就没有一丝一毫的关联。更甭说那些社会政治经济等等事件的发生,就与他更没有什么关碍了;至于说这个世界有多大有多远,完全与他无关,他压根儿就不知道……。

  

后来,他本家的一个叫孙秃子的小队长见他未老先衰的熊样子,就让他去队部侍候公家的七、八条耕牛。于是,他就常年吃睡在土坯垒成的膻臭烘烘的牛屋里。冬天,大雪纷飞寒风呼啸的夜里,村民们抖抖地缩在自家的被窝里,老远就听见他僵着嗓子吆喝着一头头牛出来拉屎尿尿,鬼哭狼嚎般让人发瘆。因为那些牛必须拉出来屎尿,所以人们也就无可奈何于他。

  

我记事时,老墣大概只三十来岁,可人们一见就喊他“老墣!你到底想不想女人啊?”他傻呵呵地大笑:“女人?女人是啥?”人们一听,哄笑着操起工具下地去了。有一年,村里来了一个女乞丐。多事的刘三麻子硬是将那女乞丐挽留下来,伙同几个捣皮蛋鬼把她连哄带诈地领到老墣的牛屋里。说来奇怪,那女人也真就不走了,跟老墣搭伙做起了伴儿。村里的坏小子们常常夜里去躲在老墣的窗外,偷听老墣跟那个女人折腾。次日在队里吃大锅饭的时候,捏腔拿调地问:“老墣!还想女人不?现在知道女人是啥了吧?哈哈哈!”老墣仍旧傻呵呵地笑:“女人有屁沟儿!你娘不也有屁沟吗?”刘三麻子也不恼他,与众人哄笑着吃饭去了。

  

好景不长,不知咋了,不到两个月,那个女乞丐竟神秘地失踪了。人们似乎也没当回事儿,问“老墣!你老嬷子哪去了?”老墣兀自傻呵呵地笑“回娘家!她说她要回娘家去了。”“那她还回来吗?”“回,回!”几年过去了,也没见那个女乞丐回来。

  

老墣的日子仍旧这么灰不溜秋地往下蹓。女乞丐这块香臭杂糅的肉坨儿并未激起他死潭的一朵浪花。不久,村里的人们也彻底忘记了这件事儿。

  

岁月依旧漠漠流逝,无声无息,如那连绵山峦远处天边的云影若隐若现可有可无又难以捉摸……。

  

我终于高中毕了业,费了老大的力气,居然稀里糊涂地考上了一所不伦不类的大学,走了。毕业之后就留外地工作了。时光一晃过去了好多年。一次回乡办事,忽然就想起了老墣,随口问了问那个叫阿黑的三叔:

  

塔读@

  

“三叔,那个老墣还在么?”

  

“老墣?在啊。”

  

“不知他有没有讨到老婆?”

  

“老婆?噢,你是不是讲后庄的那个马丽?”

  

“马丽?噢,想起来了。哎呀,她多漂亮啊!水灵灵一枝花呢!——她不是远嫁外地了么?”

  

“嗐!世事无常哪,贤侄。好人无好命哪。原先,她嫁的那户人家,听说是十里八乡里数一数二的富。马丽嫁过去十多年也没能生个只男半女,公婆慢慢心生怨忿。丈夫虽然有心护着她,可终究拗不过爹娘的。听说,那人得了什么癌症死了。之后,马丽实在捱不下去了,叫公婆扫地出门。万般无奈,只好回了娘家。那天,毒辣辣的日头底下,我们在场部老栗树底下歇凉,远远看见了她从野树林子里冒出来,背个小灰布包儿,我们几乎都认不出她了,又黑又瘦,像个快要晒干水的紫茄子似的不成样子了。”

  

“真可怜。”

  

“可不么。她娘家也没有什么人了。爹妈死得早,止有一个哥哥,半愣不傻的鳏夫一个。”

  

“那,后来呢?为什么不再找一个好人家?”

  

“好人家?说得倒轻巧!瞧瞧,咱这么个鬼不嬔蛋的穷地方,哪里有什么好人家呦。”

  

塔读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咳,也是。”

  

“说来奇怪。神不知鬼不觉的,那个马丽搬去跟老墣搭伙住在了一块。”

  

“哦?!这倒新鲜。”

  

“这下,把老墣可乐坏了。人也精神了,话也说溜顺了,干净得叫村子里的人都瞪直了眼:稀奇!稀奇!”

  

“好嘛。”

  

“天有不测风云,好景不长。”

  

“怎么了?”

  

“马丽死了。”

  

“死了?!”

  

“老墣那个伤心呦,把他老婆葬在自家门前的水塘边。开始卧在坟上哭,后来把自己反锁在屋里哭。大约七、八天了,也不吃不喝。后来是刘三麻子发现了奄奄一息的老墣,总算救了过来。那之后,老墣又变成原来的屌样子,比原来还衰相了。”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惨!”

  

“你是不知道,这个老墣打小就喜欢马丽。”

  

“哦?你怎么知道的?”

  

“嗐,那都是小时候的荒唐事了。——是老墣亲口告诉我的。你不知道?我和老墣打小就要好?”

  

“哦?……原来是这样啊……”

  

几天之后,我办完了事,回城。路过后山老墣那个孤零零的小庄子,晨雾迷蒙,那儿简直真的荒芜成一座坟场了。我忍不住,就从一条罕见人迹的小路岔了过去,绕过齐腰深的杂草,来到那几间随时都会趴窝的破土屋跟前,两扇乌黑的破门板倒是开着。我左右看了看,一片死寂,只有风吹树叶发出细碎的窸窣声,听上去很是幽咽神秘。我绕过去,心惊胆战地喊了一声:

  

“老墣!老墣——”

  

半晌没人应。我硬着头皮低头进了那黑黢黢的屋子里。一股霉烘烘臭溻溻的怪味呛得我连打了几个嚏喷。“有人么?”仍旧死寂。慢慢适应了光线,才看到几件老式破家具半死不活地杵在那儿。正面黑乎乎的墙上悬挂着他父母的两张黑白遗像,乌油油看上去十分吓人。我赶忙移开视线,见旁边木门也开着,就又低头钻了进去。嘿,这间屋子里的光线稍亮些。显然是老墣的卧室了。一张老式大床倒也挺干净。下面靠窗的木桌上放一帧大约6吋的铜框像,玻璃后面有一位非常婍丽的女人,准确的说,只是一个女孩儿,乌黑晶亮的两眼发出宁静神秘的笑意盯着我看。五官小巧端庄,连两个小酒窝里也盛满了十分纯净的柔情蜜意。哎呦,这肯定就是马丽了!十分标致的小家碧玉,透露出婉丽柔媚的美质。桌子上还摆放着一摞书!我吃惊地看了看:啊?!佛经!《金刚经》、《心经》、《维摩诘经》、《解深密经》、《楞严经》、《法华经》!虽然十分陈旧,但却非常整洁。这个老墣居然还识字?能读懂佛经?……但不知能参透否?……我真的头晕目眩了。愣了一会儿,连忙退出屋子,怔怔地站在老墣的门口,几缕十分明亮的阳光穿透浓密的树隙,洒了下来。瞬间,宛如老墣的目光,深邃、复杂而陌生,似乎还看着我,哦,不,不!他看的不是我,绝对不是我。而是他的幽暗世界。

  

***

  

有一次,三叔去我那儿。晚上,我在一家酒楼里请他吃饭。他不知是酒喝得过多还是什么别的原因,竟在那里默默垂泪。我很纳闷,忍了一会儿,我凑过去,问:

  

塔读@

  

“三叔,您这是怎么了?”

  

他用衣袖揩去一些泪花:“唉,没啥。我这眼不好,看来也活不长了。人就这样。”他原本也不错,后来不知什么原因,境况日非,落下了孤苦一人,而那个过继的孩子对他很不好。我知道,他是想找我要钱来了。我从皮包里拿出一个装有三千元钱的信封,递到他手里:

  

“这点钱,先拿回去用。以后没了就给我打电话,我给您老寄回去;您老身体不好,就别再往我这跑了。”

  

“嗳,嗳,知道哩。”

  

为了避免尴尬,我连忙换了话题:“三叔,那个老墣现在怎么样了?”

  

“咳!早没了。”

  

“没了?您是说死了?”

  

“兴许是找马丽去了。之前,有人好像看见他一个人往山里去的。”

  

“后来呢?”

  

“后来?……谁知道哩……”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

  

多年之后,我又一次回乡,路过老墣那个小庄子,忍不住远远望去,暮色苍茫,暗黄的余曛无奈地涂抹着贫瘠荒芜的乡野。几间土屋确乎已经倾圮;而那十几株老树依旧十分茂盛、苍劲,宛如一团团蓄满淡淡忧伤、神秘气息和虚幻妄想的黑云。

  

古蓝云

  

2015.7.22.初稿。2022.2.2.修改。

  ","url":"

目录
设置
手机
书架
书页
评论